福地

在馬來西亞從政是幸福的。尤其是執政黨，更是備受呵護。

看看香港，新任特首梁振英的僭建風波，已經足以引發一場誠信危機。

而在馬來西亞，不管目前執政黨如何不堪，依然有人為他們辯護。雖然有時候那些論點可笑得令人同情。

比如說，我們身邊總是有一兩個這種朋友：『換什麼政府啦，換了還不是一樣會貪污。』有時後還會外加一副看透世情的表情：『貪得多和貪得少的分別罷了。』

又或者一些朋友，用比較理性的口吻告訴你：『國陣雖然很差，但民聯是不是已經好得足以替代國陣？』

再來就是最近比較流行的回教法之隱憂，『如果回教黨贏了，我們變成像中東那樣，怎麼辦？』有些人用開玩笑的語氣，有些人就比較一本正經。

對於換了還是會貪污這說法，也沒有錯。畢竟人性是貪婪的。但肆無忌憚的貪腐，卻更多是人民縱容出來的。再說，如果貪比較多和貪比較少是無所謂的，那你被搶了五百令吉和搶了一百令吉之間，你也認為沒必要去選擇？

至於第二個說法，老實說，民聯成員黨各自有各自的問題。我至今依然認為公正黨安華本質上是一位沒有原則的政客。伊斯蘭黨對回教國的執著也讓非穆斯林不舒服。行動黨多年來的內鬥內行也讓他們難成大事。

但可悲的是，要做得比國陣更差，卻相當有難度。

把國家經濟搞得高不成低不就，連印尼kakak也不屑過來工作了。國家競爭力下滑而無力爭取外資，只能招來污染工業如稀土廠、石化廠，而且還賣大包地送上N年免稅外加警察部隊提供的原料護送服務。每年財政赤字兼國債步步高升，還豪氣地大派現金買票。

洗黑錢洗到世界第二。如果計算人均洗黑錢，連排名第一的中國也得甘拜下風。用人民的錢飼養出那臃腫而無效率的公務員體系，搞到行政開銷高於發展開銷。朋黨的魔爪無所不在，還壟斷白米、白糖等行業讓你無處可逃。還有更多令人吐血之事，無法在此一一盡錄。

做得這麼糟糕，卻依然繼續執政，實在可說是一項奇蹟。

而至於回教國的隱憂。那的確是個隱憂。但事有輕重。一個癌症病人的病情嚴重得必須接受化療，卻執著於化療會掉頭髮，不是很怪異嗎?當然，我也不是說必須乖乖接受可能發生的副作用，就像科學家也不曾放棄尋找更好的癌症治療方法。再說，最壞情形下依然是保住生命為重，大不了以後再去做生髮護理。

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觀點。持上述三項看法的人依然會繼續存在。所以我說，馬來西亞從政者的福地。

舊事

針對雪州前朝國陣政府賤賣土地自肥，國陣協調員莫哈末再因回應說：『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我上個月手頭緊，向朋友借錢。今天他向我討債。我向他曉以大義：『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根據2010年的數據，我國榮登全球洗黑錢第二位。我們不必太在意，因為『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如果你因為幾年前逃稅被控，上法庭時你的代表律師應該向法官說：『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這麼多年過去了，阿丹都亞和趙明福依然含冤莫白。我們應該告訴他的家人：『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如果你收到交通罰單，你可以不必理睬，因為『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羅斯馬出自傳，售價一百五十令吉。也許除了照片之外什麼都沒有，因為『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國陣告訴人民他們當年爭取獨立，所以1999年到2008年間賤賣土地是應該的，莫哈末再因忘了提醒同僚『人們應該向前看，舊事不必多談。』

衡量

上一篇文章提到的弔詭現象，經我廣泛亂讀加上苦苦思索後，漸漸有了新的理解。這的確是一番衡量後的無奈選擇。

首先，馬華作為我國唯一華基政黨，其訴求對象自然是華裔選民為主。在目前環境之下，要找出己方足以說服選民的優點是有相當的難度。（因此他們的口號也只能是『要穩定，不要亂』。）

既然無法突出己方的優點，那就得攻擊對手的弱點。首先需要的是一個假想敵。雖然行動黨和公正黨都是多元種族政黨，但鑑於行動黨華人黨員佔多數，加上兩黨多年的恩怨。假想敵當然就只能是行動黨。

而和反貪、人權、教育等課題相比，回教法這課題相對很『方便使用』。這課題和我國教育政策裡的『最終目標』是有異典同工之妙。成立回教國目前依然是伊斯蘭黨黨章中的目標，短期內都不會有改變。而只要一日不改，『隱憂』一詞依然成立。因此伊斯蘭黨執政的州屬裡談回教法，其他州就談回教國之隱憂，就能掩蓋自身的乏善可陳了。

為何提到回教法，卻不向其他族群喊話？公正黨努魯提到馬來人的宗教自由的時候，也不見堅決反對回教化的馬華諸公發表意見？

很簡單，那樣做風險高（得罪盟黨），成效低（畢竟其他族群是較少看中文報章的）。大選前這麼做不划算也。

弔詭

大選將至，朝野之間的口水戰無日無之。而『要穩定，不要亂』的馬華，近日主攻的課題無疑就是伊斯蘭黨的回教國和回教刑事法了。

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這些罵戰中一些弔詭的現象。

首先，馬華每次談到回教法這課題，用的字眼會摻雜些『華社的隱憂』、『影響華社』、『維護華社文化』之類的。姑且不論馬華是否代表華社，我想說的是，回教法難道只會影響華社？印裔社會就不受影響？（我不清楚國大黨的領袖們對回教法有何發言，知道的朋友還請不吝分享。）

其次，馬華每次提起回教法，槍口總是對準行動黨和回教黨。這做法有兩點讓我感到有趣。第一、雖然行動黨大部分黨員和領袖是華裔，但行動黨依然是多元種族政黨。為什麼馬華要對行動黨呼喊『華社』？第二、同樣是多元政黨，為何馬華對公正黨似乎不感興趣？

這些現象背後有什麼原因和涵義，我們下回再作分解。

珍惜

單看『錢買不到的東西』這書名，讓人直覺地想到應該是一本訴說金錢買不到親情友誼愛情之類的內容。

而實際上，它探討的是市場經濟滲入其他過去並不屬於市場經濟的領域所帶來的負面變化。因此其副題為『金錢與正義的攻防』。

作者邁克。桑德勒很有系統地帶領讀者對種種現象展開思考，這裡難以一一盡錄，只能零碎地抽取一些讀後感來討論。

首先，他點出了一個現象。在市場的滲透下，我們當下面對的問題不只是貧富懸殊，而是在於越來越少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因此富人不只是過得比較奢侈，他們通過財富買來的便利也造成了對窮人的不平等。比如付錢插隊（機場裡的快速通道，遊樂場設施的後門），醫院掛號的黃牛票。

除了不平等，市場對其他領域的蔓延也可能造成其腐化。而腐化有幾種不同的形式。比如說，如果每年的諾貝爾獎的其中一座是價高者得的拍賣來決定得主，其代表的尊榮就會被侵蝕。另一種腐化，則是市場基準排擠掉本來的基準。比如說『先到先得』被『付錢的先得』排擠掉。美國私人血庫向捐血者買血，造成本來捐血的人失去了捐血是善舉的感覺。付錢鼓勵孩子閱讀，令到『閱讀樂趣』被『賺錢的差事』取代。

談理論之餘，書本裡也引述了大量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那些讓人不悅甚至不安的滲透。

體育設施和賽事裡五花八門的紀念品和命名權，已到了無孔不入的階段。紐約洋基對的球場上的泥土，被一匙一匙地拍賣。球場的名稱大都被贊助商名稱所取代。甚至連諸如安全上壘之類的動作也有贊助商。

人壽保險到『死亡債券』的轉變歷史，更是讓人不寒而栗。所謂死亡債券，就是一些以『生命安頓』(life settlement)為名的公司，向身患絕症以及年老的人購買他們的人壽保險。賣方能得到一筆錢來度過最後一段的人生。買方則在對方去世後得到保險公司的理賠。而這些保單通過類似次級房貸般的手續被包裝成債券，賣給投資機構。

除了這些理論和例子，書本裡讓我茅塞頓開的還有另一句話。『用錯誤的方法去珍惜。』那也是讓事物腐化的其中一種形式。比如說，若我們用錢僱人去幫我排隊買演唱會門票，我是否正用錯誤的方法去珍惜這演唱會？

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有這種感覺。有些時候，不是付不起，也不是看不開。但就是會有種『錢不能這麼花/錢不能這麼賺』的感覺。我自己只能用很抽象的『原則』來解釋。而看到那句『用錯誤的方法去珍惜。』，有種正中下懷的感覺。

所以我對那些XX山莊之類的墓地很反感。也特別討厭那些雙親節時鋪天蓋地而來的按摩椅廣告。因為那讓我覺得是表揚着用錯誤的方式珍惜家人。我從來不會用『我請客』的說法來約朋友喝茶或喝酒，也從來不送任何貴重的禮物。因為我覺得那是錯誤的方法珍惜友誼。不為稿費寫違心的文章，也對文棍極為不齒。因為那是以錯誤的方式珍惜書寫能力。

當然，從來不曾買過一張陳奕迅的正版專輯，這就與『用錯誤的方法去珍惜』無關，純粹是我比較吝嗇而已。而有些時候我也相當錯的。比如說，當我用『捐錢給可以扣稅』、『納稅給國陣政府去虧空，不如捐錢給慈善機構』這些說法來勸朋友捐錢，其實也是用錯誤的方式珍惜他人的善心。

好了，就寫到這裡。總的來說，這『錢買不到的東西』值得一讀。而且買書能扣稅。呵呵。